蒋建新兄弟与我的情谊

2023-07-18 14:43:20

2021年11月18日,一大早打开电脑,《2021年两院院士增选结果出炉》的新闻,跳入眼帘,深深地把我吸引住了。我仔细翻阅名单,终于,在中国工程院增选的84名院士名单中,找到“蒋建新,1962年12月,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军医大学”。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对好友的当选,表示真诚的祝贺。

蒋建新兄,是我多年的好友。虽然我们不是同学,但胜似同学。我是通过他的哥哥蒋斯乔介绍认识的,一接触,因个性相投,很快成为好友。几十年的交往中,你来我往,更成为挚友。

回想我们相识的经过及他们俩兄弟的奋斗历程,不胜感慨。

1980年9月,我因高考落榜来到县城的金石中学复读。该复读班集中了我们县最好的老师。开课几天了,一天,班主任蔡镇楚老师又给我们带进来一位新同学,该同学高高的个子,长得眉清目秀。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只是身材略显单薄,年纪看起来比我们大几岁,显得成熟而稳重。老师给我们介绍道,这位同学两兄弟今年同时参加高考,弟弟考上了第三军医大学,他本人也考上了武冈师范学校,但他不愿意就读,因此来我们班复读。

其后我们进入了紧张的复习,除了认真听课,就是各忙各的,相见时打个招呼,也没有过多的交往。只是偶尔听同学说,斯乔兄很早便没有了母亲,他带着一个弟弟、一个妹妹生活,是把弟弟送上大学后,再抽时间来复读的。因为他家离学校不是很远,每天骑自行车上学,风风火火,身影矫健。

没想到,1981年高考发榜后,我和他属同一分数段,本科提前批,也是班上考得最好的几个同学之一。更没想到的是,我和他竟考入同一学校同一专业——湖南师范大学中文系。于是我们有了更亲密的接触。

那时候,考上大学还是挺稀奇的事,某某考上大学,一时会成为街头巷议的话题。于是,我又听到了斯乔兄弟的一些传说。

他们的父亲是白公渡蒋家的,是个孤儿,长大后从军,后参加工作。母亲本是水头茶园头的,家庭出身地主,后来读书参加工作。父母原本都是国家干部,在外地工作。上世纪六十年代,搞“下放”,即将城里的干部职工及家属下放到农村去。因其母亲是地主的女儿,自然首当其冲,拖着三个儿女,被下放回到故乡县城下游的农村。父亲也坚持要一同回来的,被其母亲劝住了。

一个从小读书没有参加过任何劳动的妇女拖着三个儿女到农村生活,其境遇可想而知。更难以忍受的是,因其地主女儿的身份,成了大小运动中挨批斗的对象,还备受少数邻居的欺凌。

据说在其母亲下葬时,对河的很多人看到有两颗星星坠入坟坑中。于是有人说,其后代一定会出人头地,大有作为。

那时的日子可谓艰难,一个人的工资,要养这么多人,吃饭都成问题,别说其他了。作为家中的长子,斯乔自然挑起了家中的重担。除了读书,要起早摸黑为生产队出工,挣工分,什么重活苦活都得干。有时还要到附近建筑工地打点小工,挣点学费、生活费,个中辛劳,只有他自己知道。

高中毕业了,尽管成绩优秀,但作为受管制对象的子女,既不能招工招干,也不能当兵,只能当农民。斯乔不甘心这样一辈子,一个人单枪匹马,远走新疆,想投奔其舅父。舅父也是地主子弟,避难到新疆的,自身也难保,哪能安排他呢?于是又打发他回来了。

也是天无绝人之路,后来,我们县比较偏僻的麻林瑶族乡养路工班招合同养路工,在父亲的关照下,他被招进去了,每月有了几十元的收入,可以供弟弟妹妹生活学习。

再后来,高考招生恢复了,他一边工作,一边看书复习。弟弟成绩一直优秀,他鼓励弟弟,要努力学习,争取考个好的大学。

1980年,弟弟建新高考发挥出色,进入了重本。在填志愿时,他们考虑到家中的实际情况,毅然选择了第三军医大学。因为进了军校,就成了现役军人,不需要家中任何负担了。

送弟弟上学前,他们兄弟二人来到母亲坟前,长跪不起,焚香化纸,以告慰母亲的在天之灵。

在送走弟弟上学后,他也下定决心,辞去工作,脱产复习,一定要考个好点的大学。

接到了湖南师大的入学通知书,我们便成了好兄弟,我称他为老兄,他也把我当成了老弟,我们经常同甘共苦,风雨同行。

入学时,我十八岁,从没有出过远门,没坐过火车。斯乔兄曾有过去新疆的经历,颇有经验。他带着我一人挑一口箱子、一捆铺盖,挤汽车,爬火车,像逃荒一样,一路颠簸到了长沙。因为提前到达,学校还没接站,我们是挤公共汽车到了岳麓山的溁湾镇。厉害的女售票员丝毫不把我们当学生看待,每人6分钱车费,定要收我们一角五分,说是我们的行李站了地方。是斯乔兄同她讨价还价,每人收了一角钱作罢。别小看那几分钱,当时可是一个鸡蛋的价值。

有一年暑假返校时,为了节省车费,他爸为我们联系了一辆装煤去邵阳的货车。我们去时,驾驶室坐满人了,我们就爬上货车车厢里蹲着。一路风尘,到达邵阳时,我们俩头嘴乌黑,简直变成了黑人,只露出白的牙齿,相似而笑。

第二年暑假,建新回家探亲了,我第一次见到了建新兄。一米八的高个,穿一身军装,显很英气勃勃,神采飞扬。只是太瘦,一幅文弱书生模样。虽然只比我大几个月,然而显得很成熟。

一个暑假里,我们忙完了农活“双抢”,就一块游山玩水。爬金紫岭,游崀山,钻飞濂洞,每人骑一辆自行车在乡间飞驰。到底是学医的,我们有什么伤痛,他负责为我们包扎。有一个同学眼里吹进了灰尘,红肿得厉害,是他轻轻地将同学眼皮翻起,把灰尘吹了出来。

他家住在夷江边上,父亲闲暇时最爱到河里网鱼。每网到小鱼,必叫我们去吃鱼“打牙祭”。那是野生的鱼,没有受到任何污染,味道格外鲜美。我们在他家的竹篱茅舍前喝酒、聊天,抒发少年的情怀,至今记忆深刻。

他们也到我们家来玩,帮我家干农活。我父母将家中保存最好的腊肉都煮了,炒故乡的“血浆鸭”倾情招待。父亲还搬出了陈年的米酒。得知斯乔的情况,母亲在为我做布鞋时,还专门为斯乔做了一双。

在大学,虽说那时不花什么钱,然而没有固定的经济来源。特别是斯乔兄,爱交朋结友,总是捉襟见肘。每到这时,弟弟便将节余的钱寄来了,并寄来了军装。我那时特爱穿军装,便经常套在我身上。

大学四年一晃而过。建新兄学的是军医,学制五年,因而和我们一同毕业。我那时只想就业,而他们兄弟却想读研。结果哥哥考取了郑州大学的研究生,弟弟考上本校研究生。一门同出两个研究生,在我们当地引起轰动。都说是祖宗保佑,没想到他们付出的是多么的努力和艰辛。

斯乔兄研究生毕业时,社会上正流行大学生进企业工作,他便选择了长沙卷烟厂,成了该大型国企第一个研究生。两年后觉得学非所用,调入中央某报驻长沙记者站。海南建省时又南下海南,炒过期货等等,据说亏了不少。后安心做新闻,写出很多有影响的报道,被全国各大小报刊转载,成了名记者,直到后来当了报社老总,然后退休。

建新兄研究生毕业后继续读博,后留学奥地利,攻博士后。毕业后回校,三十几岁便成了全军最年轻的学科带头人之一,现为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军医大学陆军特色医学中心战伤前沿技术研究室主任,创伤、烧伤与复合伤国家重点实验室主任,全军战创伤研究重点实验室主任,全军交通医学重点实验室主任,此次当选为中国工程院医药卫生学部院士。他长期致力于爆炸冲击伤与感染并发症研究,以第一或通讯作者发表论文339篇,其中在CNS子刊等发表SCI论文130余篇,获国家发明专利15项,主编《创伤感染学》等6部专著,先后获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4项,曾被评为总后“科技银星”、“科技新星”、军队优秀博士研究生,曾获军队杰出专业技术人才奖、中国科协西部开发突出贡献奖、王正国创伤医学基金终身成就奖、中华医学会创伤医学突出贡献奖、吴阶平医药创新奖、何梁何利基金科学与技术进步奖等。

尽管我们天各一方,但时常有书信往来,彼此问候。他们来过我这里,我也去看过他们。记得上世纪九十年代,建新兄一家子来到湘西,我陪他们游凤凰古城,走凤凰苗乡,相游甚欢,并拍下许多照片。我后来去重庆时,他一家子专门请我到长江的游轮上吃饭、观光,留下深刻的印象。为此,我还写了一首《重庆访友》的诗:

时隔多年,虽然我们身份、地位不一样了,但都保持着一颗朴素的心,一份永恒的情。

记得斯乔兄初赴海南时,我也为他写过一首诗:

前些年,两兄弟在老家的屋基上,拆除了旧屋,为父母修建了小洋房,让父母在新房子里安度着晚年。前几年,他们的老父亲也年迈去世了。每年的清明节,他们就是再忙,都要回故乡,为父母扫墓,尽一份儿女的孝心。我们也因此常常相聚,喝酒聊天,倾诉别后之情。

光阴荏苒,不觉之间,我们已经交往四十年。由昔日翩翩少年郎,而今变得双鬓染霜。但初心不改,情感依旧,各自在不同的岗位,做出自己的贡献。

人生易老,便开始怀旧,我常常怀念那竹篱茅舍,怀念那亲如兄弟的少年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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